是超越?是跨越?是越界?究竟越過了什麼?
周日看了元和劇子的第二號作品《越》,很早之前,從這齣戲的文宣面市之後,從劇名到海報,都透出一股讓人摸不透的感覺,很難知道這是一齣述說什麼內容的劇作,也很難猜測這是一齣什麼類型或風格的歌仔戲。
隨著演出的腳步日近,各項文宣透露該戲最大的訊息便是,《越》是一齣“禪風新武俠”的歌仔戲。於是,在踏進劇場前,即便對於禪風會如何表現不甚了解,但對於“武俠”卻已經有了一些既定的想像,帶著這樣的想像,我坐在劇場內,等著戲開演。
然而,此劇從一開演,讓我有一種非常深刻的感覺,我彷彿是坐在大稻埕劇院看大愛台的菩提禪心。不過,即便是帶著宗教教化的戲劇,也可以編排演繹的細膩動人,所以,在序場堪稱考驗現場觀眾耐性的漫長梵音過後,我把自己原先對這齣戲“武俠”的預想拋開,讓自己順著戲劇的走向,看完全劇。
落幕之後,對於《越》一劇,我第一個想法是,這是一齣意念先行,以戲劇為手段、教化為目的的歌仔戲作品。
《越》的劇情相當簡單,宛如從宗教經典剪裁下來的勸世恆言,劇中三位主角,不論是無法克制貪嗔癡各種慾念而背心魔所苦的吳光、天性樂觀善良對於所有不分善惡的世人充滿救贖聖光的陽月,乃至於重男輕女無知盲昧的自私婦人陽母,都像是遵循著教化信條打模而出的樣板人物。這三位要角,在劇中的每一個反應、每一段對白、每一種情緒,都缺乏人性複雜的轉折。正因為角色樣板如符號,所以由角色開展而出的情節與橋段就充滿了教條式的理所當然。
劇中每一個出現的人物,不論主角或是群戲的龍套,都是依循教化信條打造出來的,所以,他們被過分簡單地化約成教化的符號,於是好與壞、善與惡、光與暗都是可以一分為二的涇渭分明。
全劇的戲劇結構也為了所要傳達的教化信條而公式化的套樣劇情,從序場到尾聲,被簡單化約到可以一言以蔽之。然而,當一齣戲可以被如此簡化的“一言以蔽之”,戲劇的本質可說是蕩然無存,一齣只有意念與教化目的卻少了戲劇本質的“戲”,在我看來,很難說是一個成熟的作品。
再者,若真要以戲劇作為教化的手段,如此簡單化約的符號人物、沒有懸念的公式化劇情脈絡,如何真正扣動人心,又如何真正產生共鳴?《越》一劇最大的硬傷在於完全體現不出人心複雜向度與人性深刻描摹的角色設定,於是,劇中人物所言所行、所思所慮經不起人性的推敲。經不起人心的揣度,欠缺人性掙扎與拉扯的角色,無法反映出真實的人生與生命,所以,觀眾難以從戲劇中找到可以共感的生命經驗。如此一來,編導企圖希望透過戲劇為手段達到的教化目的到底能夠發揮多少效果,也就令人不禁懷疑。
在我看來,《越》一劇並非沒有看點,本劇的音樂設計與編曲相當出色,第一場開頭的舞蹈與音樂的結合讓我看到融合不同元素進入歌仔戲的創意與嘗試。劇中三位主要演員,有京劇武生底子的林朝緒除了武打乾脆俐落的好看身法之外,唱起歌仔戲來也有板有眼,著實令人眼睛一亮;歌仔戲科班的李珞晴是新生代的優質小旦,身段與表演皆有做到水準之上;另外,近兩年淡出舞台的趙美齡老師不論在唱腔與表演上均見功力的演出,尤其是一場罵街的橋段演出,堪稱全劇最亮眼的段落。但是,上述這些看點置放在《越》這齣有理念有目的卻欠缺戲劇本質的作品中,即便迸出瞬間亮點,也難以挽回戲劇本體欠缺本質的空乏感。
另外,再多提幾句我最初對元和劇子這個年輕劇團的想法。
從《越》一劇的宣傳與行銷策略皆以“武俠”作為其包裝的外衣來推測,劇團的宣傳和行銷手法應該是考量到歌仔戲觀眾的消費者取向和觀眾閱聽屬性,以多數觀眾比較容易想像或有感的“武俠”作為包裝,讓觀眾看到文宣的第一時間產生對戲的期待進而購票入場。然而,還不用把戲看完,觀眾就可以感受到文宣訊息與戲劇之間的落差,身我觀眾的我忍不住揣測,與我同樣坐在劇場中的觀眾們,究竟有多人是衝著文宣而來?又有多少人是劇團所欲傳達理念的基本盤?而經過這樣一個作品的觀賞體驗過後,滿場的觀眾中還有多少人會留下來成為元和劇子的戲迷?
一個如元和劇子這樣的年輕的劇團,在第二號作品的取材與表現上明顯的傾向某一個利基市場(宗教),對於劇團的定位和未來的發展,是否會成為走向普羅大眾或是商業售票的行銷操作上的窒礙?
《越》作為元和劇子的第二號作品,可能僅只是劇團的一種嘗試,又或許是團長與製作團隊給予自己劇團的定位,然而不論是哪一種,就因為知道元和劇子是個相當年輕的劇團,個人對於劇團仍有一些期待,所以也同樣期許劇團在選擇自己的市場定位與商業操作上應該有更深刻的思索。
最後,還是要說,對於元和劇子這樣一個年輕且充滿淑世理想性的劇團,我仍抱持一份期待。
元和劇子,加油。
劇名:越
編劇:陳衿懷、邱佳玉
導演:李珞晴
演員:李珞晴、林朝緒、趙美齡(特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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