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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劇場]紅樓夢v.s賈寶玉

由於曾經看過《非常林奕華》在台北重演即將封箱的《賈寶玉》,所以,我對林奕華再度挑戰四大名著紅樓夢是帶著期待的。並且,從《賈寶玉》幾乎全體陰性敘述的角度徹底翻轉為男性視角的《紅樓夢》,也勾起我的好奇,到底編導會怎麼樣重新翻轉觀點,說出新意。 然而,看完之後,除了劇名三個字之外,我實在不知道全劇與『紅樓夢』原著到底關聯何在?明明劇中演員絮叨不停的台詞泰半脫胎自紅樓夢,但是,我仍然無法感受到這齣戲與紅樓夢有任何關係?本劇中文劇名為《紅樓夢》,英文劇名為《what is sex》,看了三個小時的戲下來,實在不理解全劇究竟要說甚麼?即便劇中演員接力似的說著紅樓夢的擷取段落,但也無法理解究竟選擇這些被挑選出來說書的段落與段落之間的關聯為何?演員們口中絮叨著文白交雜的台詞,而這些台詞與舞台上演員們的肢體表演交錯出的杆隔感究竟又指涉什麼?某些看似充滿象徵的角色如賈(假)太太又企圖象徵什麼?上半場看似凸顯「王熙鳳」一角,但男性演員們的演繹與編導蓄意的改寫原著,將角色的情節互換又是為什麼?如果企圖指涉「what is sex?」卻何以只看見刻意翻轉的操作卻感受不到這般作法背後的真義? 於是乎,我在觀看《紅樓夢》的同時,腦中對照著去年《非常林奕華》在台北重演即將封箱的《賈寶玉》。兩齣戲都以古典小說紅樓夢為本,兩齣戲同樣以編導偏愛的解構手法對原著進行拆解,兩齣戲皆可見充滿符號的舞台設計與多媒體。但是,《賈寶玉》清晰的敘述脈絡不只讓觀眾輕易地進入戲中,重點是透過重生的賈寶玉再次經歷一切,清楚地凸顯編導對紅樓夢一書中“青春”與“純愛”的註解,即便知道一切結果再重新經歷一次,青春的逝去與純愛的不復存在仍是人力無法扭轉地的宿命。所以,重生後的賈寶玉即便知曉了『三春去後諸芳盡』的結果,卻依舊無從遏止;即便知曉了父權維護者賈政隱藏在威權背後的苦衷,卻仍然無從消解;即便知曉了鳳姐欲以金玉良緣偷天換日取代木石前緣,也沒辦法翻轉錯誤。如此一來,重生的後設強化了原著大觀園中的女子們從一開始就被拍板定案的命運,也讓劇末尾聲賈寶玉唱的一首懺情曲將情感與情緒順利烘托到高點。 從觀看《賈寶玉》的感動,回到令我幾番坐立難安的《紅樓夢》,《紅樓夢》一劇只讓我感受到編導玩解構玩得走火入魔,解構原著、解構表演、解構角色、解構戲劇之所以被稱為戲劇的內在張力,我只看見舞台上一塊又一塊的...

[外台歌仔戲]武松殺嫂

一心歌仔戲劇團上周五演出看家戲《武松殺嫂》,此劇光看劇名就知道乃脫胎自水滸傳打虎英雄武松懲罰紅杏出牆的兄嫂潘金蓮與姦夫西門慶中的故事。 《武松殺嫂》一劇雖以武松為名,可在我看來全劇的核心人物實為潘金蓮,該劇給了潘金蓮這個“淫婦代言人”一個說話的機會。在這齣戲中,潘金蓮不再只是一個為了壞而壞的反面人物,不再只是一個天性涼薄的淫婦,而是一個“水人無水命”的薄命女子,她無從抗拒命運的擺布,當她想掙脫命運的綁縛,卻得付出龐大的代價亦求之不得。 潘金蓮因為貌美卻身分卑微,使她總是淪為被覬覦的對象也無從反抗。不論是張大戶或是張家主母,潘金蓮都只能單方面承受這些手握權力的人對她的任意操弄與擺布。於是,潘金蓮的命運從一開始就充滿了無從抵抗的悲哀與宿命。 隨後,即便被發賣了,她仍舊無從掌握自己的命運。她仍舊被擺佈,被操弄,她無從選擇的被迫嫁給身有殘疾的武大郎,她無從選擇的淪為三姑六婆家長裡短議論的笑話。即便她擁有出色的容貌、姣好的風姿,還有一雙不只引來多少女人忌妒的三寸金蓮又如何,人再美也爭過一條爛命,因為這般強烈的反差,強化了眾人對她惡意的嘲弄,也讓潘金蓮陷入不知盡頭在何處的痛苦之中。 就在如斯痛苦的時候,她的生命出現了一點點的微光,那是英雄了得的小叔子,武松。然而,小叔子越是英姿煥發,英雄了得,就越是刺得潘金蓮怨嘆命運的不公平,為什麼兄弟二人,她偏偏被許給了笑話一般的武大郎?為什麼她沒有辦法得到一個如意郎君?所以,總是身不由己的潘金蓮決定“由己”一回,她主動的向小叔子武松表達她的情感與愛慕。然而,她的情感卻成為小叔子武松對她不屑與不齒的罪證。 潘金蓮至此除了絕望,還有一股對命運的怨恨,也因為如此,她明知西門慶對自己不懷好意,西門慶內寵無數,她仍舊跳進西門慶的竅中。只因為,從來沒有人對她這般輕言軟語,甜蜜溫存,就算這樣的溫存不過是勾引她上鉤的虛情假意,她也衝著還有人願意為她“虛情假意”一場而淪落。 對潘金蓮而言,西門慶不只勾動她的情感,也催化了她對命運的怨恨與反抗。第五場美人心計一幕中,手捧著下了砒霜劇毒的湯藥的潘金蓮一字一句陳述了她被無情糟賤的生命歷程,這一切的一切都因為她無從擺脫命運的黑手對她宛如操弄魁儡的控制。而眼前唯一的做法,就是斬斷武大郎與自己的關聯,只有這樣,她才能切斷過去,徹底棄絕。所以,她只能咬牙狠心跨過善惡...

[劇場歌仔戲]三笑姻緣

快樂的看戲時間 久違劇場的許亞芬歌子戲劇坊今番在大稻埕戲苑一連演出三齣戲,以《三笑姻緣》打頭陣。《三笑姻緣》其實就是唐伯虎點秋香。《三笑姻緣》並非新編劇本,根據巷子內的捧油所說,該劇的本子應是從外台演出衍生而來。在我看來論《三笑姻緣》這齣戲,不會從劇本的細膩度來深究,而是著重在看戲的趣味與演員唱腔和身段的精采程度來評價這齣戲。 《三笑姻緣》的第一場戲便直接破題,首先登場的是江南四大才子同遊虎丘,在遊覽如畫風光的同時,其他三位才子開口揶揄唐伯虎,對唐來說江南景色雖美卻少了一味“粉味”,少了粉味自然就缺了興味。話才說完,另一邊廂就看見華府夫人領著四位愛婢「春夏秋冬」四香前來進香。自然,男主角唐伯虎一眼就看見貌美的秋香,秋香不知為何地衝著唐伯虎嫣然一笑,這一笑開啟了唐伯虎把妹模式,接下來卯起全力追秋香。 此劇加重了除了唐伯虎外另外三位江南才子的份量,我個人一直覺得劇名《三笑姻緣》應該改成《江南四大才子之三笑姻緣》更為貼切。從第一場戲的破題開始,到第四場唐伯虎賣身華府,直到最後一場點秋香,三位才子身兼好友與損友,除了兩肋插刀協助唐伯虎把妹,還配合演出賣身好戲,最後還現身向華府眾人點名唐伯虎的真實身分。這四位才子不只互相幫襯,還會彼此互虧,四人互虧營造出不少笑點,此以第四場賣身華府為最。只見滿臉大鬍子的祝枝山化身催債惡霸,斯文的文徵明化身為散盡家財還染了花柳病的無用老爸唐繳(台語諧音當賭),另一外帥哥周文賓則喬裝殘廢又不識字的懶漢弟弟唐連(台語諧音當然),就連唐伯虎都化名唐子奎(台語諧音童子雞),四人在舞台上以雙關語、肢體動作、與有趣的唱段製造出與台上演員台下觀眾的趣味互動。所以,當唐伯虎在這段大唱乞食調的同時,台下的觀眾陸續掏出錢放到台前,營造出一種近似外台演出的即興互動趣味。 再來,《三笑姻緣》一劇帶給觀眾最大的看戲享受就是演員們精采的唱腔與漂亮的身段。號稱唱腔最花,身段最花的許團長真沒辜負這個號稱,從一出場自報家門的《清風調》開始,就先用花不溜丟的唱腔告訴觀眾,男主角出場了。接著,一手華麗的扇子功,再加上花俏的身段步法,再再凸顯這個江南才子唐解元不只帥氣,還是一朵水仙花,實在帥得有夠自戀(這是千真萬確的讚美喔!)。 同樣以唱腔吸引觀眾的還有女主角秋香,張孟逸飾演的秋香一開口就是聲亮音清,再加上優雅漂亮的身段,必須說,舞台上...

[劇場歌仔戲]聚寶盆

今天分享的戲後感是一心戲劇團的《聚寶盆》。 因為一心雙小生的特質,每一齣劇作都會塑造兩個戲份與重要性可以分庭抗禮的雙小生,這一齣《聚寶盆》也不例外。劇名《聚寶盆》的典故出自元末明初江南周庄富可敵國的大商人沈萬三,所以《聚寶盆》一劇,除了典故主人翁沈萬三外,另一個主角人物則挑中了民間傳說裡終結沈萬三財神爺傳奇的明太祖朱元璋,全戲的故事核心便圍繞著沈萬三與朱元璋這對雙主角展開。 歷史上的朱元璋與沈萬三有無私交從史料的記載實難判斷,但民間流傳的故事奇聞卻給了編劇大做文章的素材。所以在《聚寶盆》一劇的上半場,編劇以民間故事為基礎,塑造出傳奇商人沈萬三的個性與特質,也杜撰出結識於微寒的沈朱兩人的金蘭情誼(三八兄弟)。上半場的劇情,著重於凸顯雙主角的個性特質,同時透過編劇杜撰的沈朱節義情,為下半場的大起大落的劇情埋下轉折的情感張力。 然而,或許上半場重在形塑角色,為了周全角色性格特質的塑造,倒讓情節少了聚焦的軸心,因此看起來覺得有些鬆散,給我一種顧此失彼的失衡感。個人覺得上半場比較成功的片段是編劇為了加深沈萬三與朱重八的連結,除了讓兩人義結金蘭外,還安排兩人各自取得了一件將兩人的結義情連結得更緊密的的寶物。沈萬三得到的是平亂鎮天下的保皇劍,朱重八取得的是可聚天下財的聚寶盆。不過,因為朱重八正準備投身行伍參加抗元義軍行列,沈萬三遂將自己的保皇劍借給了朱重八,希望可以助朱重八一臂之力,同時,朱重八也以聚寶盆交換,兩人也因此在女主角馬秀英的見證下義結金蘭,並且也將聚寶盆傳說和沈萬三勾連在一起。 下半場的情節以沈朱兩人金蘭義絕為主軸。首先,朱重八改了名字成了朱元璋,踏著萬千將士的枯骨與敵人的血肉登上了權力的巔峰,同時也褪去最初的理想轉變成一個再也無法容忍有人在他之上的獨夫。至此,主角之一的朱重八(朱元璋)完成了轉折。另一個主角沈萬三卻少了成為傳奇財神爺的鋪陳,只是透過劇中路人的嘴傳唱幾句沈萬三的發跡與傳奇,下半場便直接以財神爺之姿出場。 成為君王的朱元璋雄猜多疑,忌憚富可敵國的結拜義兄沈萬三,不只以拿回聚寶盆刁難沈萬三,甚至為壓制沈萬三的氣焰有了一場對半築城的賭約。接下來的發展與民間故事無異,沈萬三贏了賭約後不知自己已成為君王的眼中釘,竟還私下替皇帝犒勞三軍。沈萬三此舉不只批了朱元璋的逆鱗,也給了朱元璋治罪的由頭。 最後身陷囹圄...

[關於劇場]情人哏裡出西施

「吳越之爭」的故事很多人都不陌生,不管是戲曲、連續劇、電影都被搬演數次,這個故事被演繹的幾個重點,一是歷史上名聲最響亮的女間諜西施,二是拱手江山討美人歡的吳王夫差,三是臥薪嘗膽一雪前恥的越王勾踐,四是西施、范蠡與夫差的國仇家恨虐戀情深。 然而,全民大劇團的《情人哏裡出西施》卻從史料的縫隙與一句流傳已久的成語中找到一個在吳越之爭這個故事中的路人小角色,從而找到一個新的切口,老調新彈重新演繹。 這齣戲有幾個有意思的「哏點」,以下分述: 哏點之一 登上美人計舞台的女主角-東施 《情人哏裡出西施》最有趣的設定就是重新塑造千古醜女-東施一角,劇中的東施雖然其貌不揚,但卻有一把好嗓子,還有一副溫柔貼心的好心腸。因為好姊妹西施在授命前往吳國之前就已經和范蠡私訂終身、珠胎暗結。所以,東施基於姊妹之情,挺身代替西施前往吳國出任務,另外,這個挺身代替的舉措背後也包含了東施小小的私心,只有她挺身相代,才能解了她私心傾慕的范蠡將軍的燃眉之急。 於是,前往吳國執行“美人計”任務的人就從西施變成了東施。但是,外貌條件與西施相差十萬八千里的東施怎麼可能蒙混過關?東施如果真蒙混過關,那夫差的審美眼光真是有夠瞎。 哏點之二 夫差真的有夠瞎 沒錯,夫差不瞎,這台戲就演不下去了。然而,夫差到底為什麼這麼瞎? 劇中的夫差在登場後不久,因為即位三年報得父仇又大敗越國而志得意滿,並且聽了身旁弄臣伯噽的挑撥,逼得老臣伍子胥自刎。伍子胥自刎前說了「將我的眼睛挖出來掛在吳國的城牆上,我要親眼看著越國大軍滅吳。」隨著伍子胥的自刎而亡,夫差竟非常“湊巧”也在同一個時間瞎了雙眼,從此,夫差必須瞞騙身邊所有官員與近侍他已經目盲的事實。 這時候越國敬獻的美女軍團來到吳宮,因為夫差瞎了,美醜媸妍對他來說都不再重要。所以,以一曲浣紗曲聲壓全場的東施才能夠“豔”壓群雌,頂著西施的名號成功進入吳王的後宮。 哏點之三 看不見才知道 一個瞎了眼的夫差,一個冒名頂替的假西施,前者因為瞎了眼所以辨不出西施的假,後者因為冒名頂替無法自辨身分。然而,正因為夫差瞎了眼才真正碰觸到東施皮相底下的溫柔體貼、善良美好;東施也因為頂替了西施以假西施的身分入了吳宮,才遇到了一個不看她的外表卻看見她內心的夫差。 「好生捉摸,好生找尋,看不見,才知道」 成了吳國宮廷的...

[劇場歌仔戲]御夫鞋(基隆版)

上週六去看了唐團在基隆文化中心再演的《御夫鞋》,算是彌補了我今年三月錯過的缺憾。《御夫鞋》在唐團的製作中,算是一齣家常小品,然而,小品故事說得好,仍舊讓人感到雋永有味。 《御夫鞋》說的是一對結婚多年,隨著婚後時光的流逝,相看愈發相厭的夫妻怎麼樣找回『最初心動的初衷』的故事。《御夫鞋》這齣戲說來平凡,但卻可以引逗出許多人的共同感受,多少進入婚姻關係的丈夫都會有劇中丈夫唐半仙(唐美雲飾)同樣的感覺,為什麼身邊的妻子越來越不像當年那個溫柔俏皮地小姑娘?不少進入婚姻關係的太太恐怕也會浮現如劇中妻子許阿笑(許秀年飾)那般想法,男人就是詐騙集團,婚前把自己當嬌花捧,婚後到手後就隨手拋,再不復當年溫柔與溫存。夫與妻是人倫關係最微妙的一種,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因為「婚姻」這個盟約,而成為至親,但也可以因為「婚姻」這個盟約的毀壞而成為最熟悉的陌生人。然而,當置身夫妻關係中的兩人隨著時間的化學作用,逐漸忘卻當初自己為什麼會愛上對方?逐漸忘記自己曾經的模樣,那麼,就需要有一個非利害關係的第三人來提醒,提醒他們「曾經相愛的模樣」。 微妙的隱喻  大衛= 茶葉= 記憶中的愛情 《御夫鞋》劇中擔任這個提醒的第三人是飄洋過海來到台灣的英國茶商David大衛(小咪飾)。大衛在朋友林老闆的穿針引線之下,住到了唐半仙家中。在戲的前半段,大衛旁觀唐半仙與許阿笑這一對講沒兩句就"鬥嘴鼓"的夫妻,也運用起今天我們熟悉的星座之說來分析唐許這兩人性格的差別。隨著劇情發展,許阿笑因為外頭野花小月琴侵門踏戶找上門來,一氣之下寫下離婚書,決定從此和唐半仙分走兩道,獨木橋與陽關道再無交集。 面對人去樓空淒涼景象的唐半仙,卻仍然放不下他男人的面子,放不下「輸贏」。這時候,大衛用自己的故事給了唐半仙一記當頭棒喝,在情感關係中,哪來的輸贏,人與人的情感,重要的從來不是輸贏,而是珍惜。唐半仙自此恍然,但卻仍舊苦惱自己早忘記十年前與阿笑的誓言。大衛這時候顯露他在當茶商之前心理醫師的本領,大行催眠之術,帶領唐半仙回到十年之前,找回當年「相愛的記憶」。 跨越記憶的河流,唐半仙想起了十年前那個對許阿笑一片赤誠真心的唐亨通,他想起了自己給阿笑的誓言,要讓阿笑人如其名快樂半生,要陪著阿笑一起走到兩人髮白齒搖的那一天。十年前的誓言言猶在耳,十年前執手相看的情景從來沒有消失...

[關於劇場]鄭和1433 從為政治服務的歷史敘述解離,才能看見『個人』

這是一篇遲來的戲後感,寫的是2010年兩廳院旗艦製作的大戲《鄭和1433》。然而,如果沒有這一年來發生在台灣與香港的諸多事件,或許,對這齣戲我不會有這麼多的感觸。 鄭和究竟是何許人也?在官修明史宦官傳裡,對於鄭和的記載僅六百餘字,鄭和被當作宣威大明朝的三保太監被記錄下來,除此之外,關於鄭和其人,就沒有更值得被官方歷史紀錄下來的地方了。 《鄭和1433》要挑戰的就是正史記載的鄭和,要挑戰的就是如何讓“個人”可以被看見,於是,出自優人神鼓的劇本加上羅伯威爾森的意象劇場所做的就讓「鄭和」從為政治服務的正史中解離出來。 優人神鼓的劇本從鄭和接到宣宗旨意開始他生命第七次航程,也是他人生最後一次航程開始敘述,劇中的鄭和多數時候都是站在行駛的船身甲板上望著茫茫大海,回憶他生命的不同片段,最常伴著鄭和與他的回憶的,大概就是海上的飛鳥了。優人神鼓的劇本蓄意的回到鄭和其人,回到一個做為穆罕默德後代回教徒的鄭和,回到一個除了負責宣威大明的鄭和之外,他的記憶與情感。 只有優人神鼓的劇本還不夠,這時候就見羅伯威爾森意象劇場運用各種符號象徵來凸顯「作為一個個人的鄭和的歷史形象有多斑駁」。所以,舞台上總可見猶如現代百葉窗形象的光影打在鄭和的身上,象徵著鄭和這個人物在過去的歷史敘述中的不完整;舞台上的鄭和,沒有任何一句台詞,舞台上的鄭和,所有的動作宛如被操縱的魁儡,這象徵著在官修的歷史敘述中鄭和沒有主體性,他僅只是為政治服務的一枚棋子。正因為真正的鄭和如此斑駁,所以,即便要擺脫為政治服務的歷史敘述,也不知道該用甚麼樣的語言來描述鄭和,於是,只能透過變化的燈光來暗示劇中的鄭和在不同情境下的情緒與情感。 《鄭和1433》中負責口述的說書人(唐美雲飾),大多數時候以小丑的形象,在舞台上或念白或吟唱著各種補述的文句語詩詞。這個說書人幾乎不正襟危坐,他總是以諧謔而略帶輕佻的口吻側面述說鄭和每一個片段的情緒或情境。說書人這種語境,宛如編劇與導演羅伯威爾森的化身,因為諧謔,因為輕佻,進而轉化成觀賞時的“刺點”,這些刺點一而再再而三的刺激觀眾,逼迫觀眾從劇情「疏離」出來。因為唯有讓觀眾不入戲,才能夠達到讓觀眾思考的目的。 這樣的「疏離」效果,我個人認為在「安南伐木爭戰」這一段最為凸顯。該段落後半,舞台上的鄭和憶起曾經為了伐木在安南造成的血腥鎮壓,為了懺悔,...

[關於電影]等一個人咖啡

本來,這部片不在我的片單裡。 後來,因為一個見面比看電影更重要的邀約,我可有可無的看了這部片。 接著,由於沒有任何期待,所以反倒有了既來之則看之地自在。 最後,看完之後還能生出幾句戲後囈語。 ======囈語如下======= 從「那一年」到「等一個人」,九把刀從文字到影像再再向大家展示他的鄉民本色與取自於周星馳的養分。 走出「那一年」充滿自傳色彩的敘事,這一次,九把刀的企圖是說一個可以讓普羅大眾產生“共感”進而“共鳴”的愛情故事。所以,故事的發生場景回到校園,女主角從撿到一本筆記本開始,走進了一家咖啡館,那些青春時期關於愛情的想像、愛情的投射、愛情裡的曖昧、愛情的苦澀,那些想像與意料之外的偶然,就像是一塊一塊的拼圖,引逗著女主角在拼湊的過程中,學習與了解,“愛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也在知道之後,認清了“自己要的是甚麼樣的愛情”。 而女主角手上一塊又一塊的拼圖,拼出了電影的三條主線,一條是她自己與莫名其妙的傳奇學長;一條是因為筆記本而走進咖啡館的咖啡館老闆老闆娘,最後一條是女主角因為傳奇學長而認識的暴哥夫妻。 編劇九把刀與導演江金霖用各式各樣的鄉民kuso梗與周星馳電影提供的養分,作為串連起電影三條主線的鉤子。所以,電影充滿了鄉民毫不陌生的語言風格,充滿了在周星馳電影成長的一代熟悉的笑點,然後,在這種敘事風格中,各種類型片元素被葷素不拘的加進來。這是台灣年輕人覺得熟悉的敘事模式,也是很容易討好觀眾的作法,就這一點來說,九把刀真的挺聰明的。 以輕鬆討巧的敘事語言,九把刀說得還是屬於他自己風格的愛情故事。然而,因為每一個人都曾經年輕過,曾經經歷過愛情的想像與試探,那不只是愛情,更是青春的頌歌。 只要曾經青春過,曾經戀愛過的人,都會很快就捕抓到電影後半段九把刀的愛情宣言,於是,即便充滿許多非現實的橋段,還是可以勾動到不少觀眾。 接著聊幾句選角,「等一個人」用了不少素人演員,男女主角都是素人,但因為他們的青春氣質與沒有包袱的輕盈,倒是讓觀眾很快就將演員與角色融合為一。另外,找來永遠的玉女周慧敏飾演充滿秘密與故事的咖啡館老闆娘真是一絕,周慧敏不需要多說甚麼,只要一個憑窗凝視的鏡頭,就讓人覺得她是有故事的人。片中飾演宛如都市傳奇神鵰俠侶的暴哥夫妻的是李王羅與藍心湄,這兩人還蠻適切的演出綠葉的角色,他們兩人...

[劇場歌仔戲]牛郎織女-陳亞蘭歌仔戲團

《牛郎織女》在傳承與創新之後… 2014年農曆七月,陳亞蘭歌仔戲團首度推出創團舞台劇作《牛郎織女》,做為創團作品,在開演之前,身為觀眾的我一直好奇,繼電視歌仔戲《天龍傳奇》的一次創意冒險之後,陳亞蘭歌仔戲團會如何“老調新唱”來演繹《牛郎織女》這個一點都不新穎的老故事。 看完戲之後,我深切感受到作為創團舞台作品的《牛郎織女》其實是個傳承意味濃厚的象徵,象徵身為徒弟的陳亞蘭終於走到師父楊麗花的身邊,“楊派”的金字招牌不再只是楊麗花別無分號僅此一家專屬,徒弟陳亞蘭即便不是完全接手,也有了可以和師父共扛招牌的能力。 《牛郎織女》乃是以傳承楊派歌仔戲風格作為該劇的主心骨,從劇目題材的選取、劇中人物角色的塑造、大量楊麗花歌仔戲曲調的援用、砸錢不手軟的視覺美感(舞台設計、視覺設計、服裝設計),皆再再彰顯陳亞蘭歌仔戲的血統源流。 先說劇目題材的取材,《牛郎織女》一劇取材自四大民間故事之一,取材的通俗性,降低了觀眾對此劇認知的門檻,也讓看戲的心情帶著一種家常的輕鬆。所以,當我坐在劇場中,看著身旁的長青觀眾們毫無負擔的隨著劇情爆出一串又一串的笑聲,有一種回到很多年前晚餐時間,一家老少很輕鬆地邊看電視歌仔戲配飯兼聊天的家常感。通俗普羅的題材與劇情,觀眾不用特別準備、不用猜測劇情,可以輕鬆的重溫看歌仔戲的單純快樂。這樣家常的風格,只要看過楊麗花歌仔戲的觀眾們,都能夠很快地找到熟悉感。 《牛郎織女》劇中角色的塑造通俗詼諧,每一個角色輪廓都清楚,每一個角色的特質都可以一言以蔽之,劇中人彷彿浮世眾人某些面向的剪影。因為是剪影,所以觀眾可以輕易地記住角色在舞台的輪廓,但也因為是剪影,角色欠缺了浮出舞台的立體感,那些可以被“一言以蔽之”的角色無從避免的成了臉譜化的軟肋。然而,如此的角色塑造,對於長青觀眾來說是安心且習慣的,起於民間興於市井的歌仔戲本來就是透過黑白分明、善惡有別的角色教化觀眾,所以,《牛郎織女》劇中角色的塑造正呼應“楊派歌仔戲”一路以來的戲劇精神。 《牛郎織女》劇中從正片未登場前的主題旋律「楊麗花歌仔戲」一下,就已經引起劇場多少觀眾的共鳴,這個旋律是很多觀眾對歌仔戲的記憶,也是許多觀眾對歌仔戲情感的源頭。接下來,劇中大量的援用當年楊麗花電視歌仔戲的諸多曲調,不論是《狀元樓》、《狀元調》、《滿山春色》、《寒門秋月》等,不只是我,...

[劇場歌仔戲]元和劇子-越

是超越?是跨越?是越界?究竟越過了什麼? 周日看了元和劇子的第二號作品《越》,很早之前,從這齣戲的文宣面市之後,從劇名到海報,都透出一股讓人摸不透的感覺,很難知道這是一齣述說什麼內容的劇作,也很難猜測這是一齣什麼類型或風格的歌仔戲。 隨著演出的腳步日近,各項文宣透露該戲最大的訊息便是,《越》是一齣“禪風新武俠”的歌仔戲。於是,在踏進劇場前,即便對於禪風會如何表現不甚了解,但對於“武俠”卻已經有了一些既定的想像,帶著這樣的想像,我坐在劇場內,等著戲開演。 然而,此劇從一開演,讓我有一種非常深刻的感覺,我彷彿是坐在大稻埕劇院看大愛台的菩提禪心。不過,即便是帶著宗教教化的戲劇,也可以編排演繹的細膩動人,所以,在序場堪稱考驗現場觀眾耐性的漫長梵音過後,我把自己原先對這齣戲“武俠”的預想拋開,讓自己順著戲劇的走向,看完全劇。 落幕之後,對於《越》一劇,我第一個想法是,這是一齣意念先行,以戲劇為手段、教化為目的的歌仔戲作品。 《越》的劇情相當簡單,宛如從宗教經典剪裁下來的勸世恆言,劇中三位主角,不論是無法克制貪嗔癡各種慾念而背心魔所苦的吳光、天性樂觀善良對於所有不分善惡的世人充滿救贖聖光的陽月,乃至於重男輕女無知盲昧的自私婦人陽母,都像是遵循著教化信條打模而出的樣板人物。這三位要角,在劇中的每一個反應、每一段對白、每一種情緒,都缺乏人性複雜的轉折。正因為角色樣板如符號,所以由角色開展而出的情節與橋段就充滿了教條式的理所當然。 劇中每一個出現的人物,不論主角或是群戲的龍套,都是依循教化信條打造出來的,所以,他們被過分簡單地化約成教化的符號,於是好與壞、善與惡、光與暗都是可以一分為二的涇渭分明。 全劇的戲劇結構也為了所要傳達的教化信條而公式化的套樣劇情,從序場到尾聲,被簡單化約到可以一言以蔽之。然而,當一齣戲可以被如此簡化的“一言以蔽之”,戲劇的本質可說是蕩然無存,一齣只有意念與教化目的卻少了戲劇本質的“戲”,在我看來,很難說是一個成熟的作品。 再者,若真要以戲劇作為教化的手段,如此簡單化約的符號人物、沒有懸念的公式化劇情脈絡,如何真正扣動人心,又如何真正產生共鳴?《越》一劇最大的硬傷在於完全體現不出人心複雜向度與人性深刻描摹的角色設定,於是,劇中人物所言所行、所思所慮經不起人性的推敲。經不起人心的揣度,欠缺...

[劇場歌仔戲]台灣國際藝術節-狐公子綺譚(唐美雲歌仔戲團)

印象中,我已經很沒有看唐團的戲如此開懷了,狐公子綺譚是我近幾年的唐團觀戲經驗中最愉悅的一齣戲。 興許之前看了TIFA的另一齣戲孽子,讓我在看狐公子的時候頗有感觸,這兩齣戲對我來說,都有跨界的質素在其中。孽子是大張旗鼓地打著跨界之名,然而,全劇我只見各種表演風格在舞台上各自表述,即便被蓄意的擺放在一個舞台上,仍舊水是水、油是油,完全不見融合為一的安排;反之狐公子,是傳統戲曲歌仔戲,卻在音樂上自然地融入西洋音樂與音樂劇的元素,這一點,讓我在看戲的過程忍不住微擺身體,有一種想起身舞動的衝動。另外,劇中幾段群狐起舞的的片段,也讓我在看戲的同時想起了音樂劇「貓」。然而,音樂舞蹈的跨界元素,在我看來沒有混淆了歌仔戲的本色,反而讓我看見了歌仔戲依舊生猛且兼容並蓄的劇種特質。 狐公子這齣戲,我的喜愛的程度,上半場>下半場。如同節目單編劇施如芳所說,希望透過“狐公子”一劇以「人狐戀」勾掘歌仔戲的「情色之身」,上半場由錦上花率領的男狐們高喊著「解放女娘」似乎就開門見山地點出施編在節目單所言的戲之初衷。於是,當劇情鋪陳帥氣的狐奇被指派去解放歐陽小姐、瀟灑的狐巧則去顧陳夫人這一攤,我覺得是貼合編劇自己對這齣戲的設定的。 這一段以解放女娘為手段的戲劇安排,在我看來確實觸碰到女性的情色想像。在那個禮教大防高過一切的時代,女性不論未嫁亦或出嫁,都不被允許去認識被禮教壓抑下的“另一個自己”。即便,我們都知道過去女性的嫁妝壓箱底是一冊春宮畫,然而,習得這些男女之事,為的是“敦倫”,敦從“男女大倫”,男女之事是為了延續香火、是為了敦固人倫。於是,女人面對自己的身體、自己的慾望不能大方坦承,而必須將之壓抑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生育使命下。但凡談情言色的女人,都不是普遍認知中的「良家婦女」。然而,狐公子的上半場,先安排了官家千金歐陽小姐對故事的好奇,對那些男性父權(父親)不允許的事情感到好奇,進而,在狐奇的靠近引逗中,蛻變成為另一個「杜麗娘」。 是的,看著舞台上與狐奇談情互動的歐陽小姐,我不自覺得將這個戲劇形象與湯顯祖筆下那一位在春日爛漫中驚見滿園春色,而在豔豔春色中與夢中書生相會奼紫千紅之中,並且在與書生金風玉露一相逢之後,認識了禮教之外的另一個自己,明白了甚麼是「情之不知所以,一往而深,而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情慾之悟。 狐公子的戲劇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