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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場歌仔戲】鳳凰變

 

東寧王國-當前台灣的鏡像

在大漢族中心的歷史論述中,明鄭時期的台灣是孤懸海外的大明朝復興基地,也是正統漢人王室的最後遺孤。因此,鄭成功這個歷史人物,在黨國歷史論述中,是維護大明正統打造復興基地的民族英雄;在中國共產黨統戰的歷史論述中,鄭成功將大明帶到台灣,讓台灣進入「中國歷史書寫」之中。時至今日,中共仍用「台灣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為其歷史與統戰論點。

然而,國共兩黨的漢人中心的歷史論述,台灣都不是主體,都僅是各自達成政治目的的受體而已。時至今天,台灣人難道只能選擇國共的論述來看待自己嗎?

《鳳凰變》的編導,王友輝老師的劇本,帶觀眾回到明鄭王廷的政治鬥爭,也在鬥爭之中給出了另一個詮釋—台灣可以不圖中原,台灣可以只是台灣。藉由鄭成功家族三代在台灣的經營,與中原大陸滿清政府的關係,恰似今日台灣的鏡像縮影,東寧王國的困境,亦如今天台灣。

國共歷史論述下的台灣,似乎沒有選擇。
然而,隨著《鳳凰變》返回東寧時代,台灣真的沒有任何選擇嗎?
從「來台第二代」鄭經的迷惘到「來台第三代」鄭克臧的轉向。
三百年前,東寧答題答錯了;三百年後,位在抉擇叉路口的台灣,倘若以史為鑑,應該怎麼選?

鄭家三代人,宛如1949年迄今的台灣三代人

鄭成功是渡海來台第一代,來台灣是生存與戰略上不得不的選擇。政二代少年阿舍的鄭經,繼承父志經營台灣,卻也在反攻中原過程失去領地,退守台灣後,頹唐之際忍不住發出這樣的疑問:「逐鹿中原,中原在哪裡?」

鄭經退居台灣後,軍國大事交給第三代,長子鄭克臧。第三代的克臧,生於東寧、長於東寧,大海彼岸的中原與東寧的關係除了消失的大明朝,並沒有更深的連結。鄭克臧的目光不再望向大海彼岸,而專注於腳下的東寧沃土,發出了:「渡海向西圖中原,不如經略治東寧(台灣)。」這是來台第三代鄭克臧心中天平的轉向。

鄭氏祖孫三代面對中原與台灣的變化,恰恰一如1949年後迄今的台灣人。當海峽對岸與台灣的關聯越來越淡薄,台灣有沒有機會選擇面向大海,走一條台灣的路。

認知作戰 誰說今天才有

鄭經確實在將死之際將一家一朝一國的未來交給鄭克臧。但是,鄭克臧「專心經略東寧,不再徐圖中原」的路線,直接戳穿叔父們的恐懼。只見一群祖父們紛紛說出:「克臧只想經略台灣,勢必去掉大明,恐引來滿清渡海的威脅。」、「克臧這小子若要獨立為王,恐滿清震怒來犯。」鄭家叔父們面對滿清政府,都只想彎腰膝蓋軟,深怕改變現狀就讓滿清政府不開心。乍看還以為鄭家叔父們拿得是藍營名嘴講稿或紅媒如中天、tvbs的新聞稿。

再者,精明強悍的鄭克臧不會允許既得利益團體中飽私曩、魚肉鄉民,這種執政風格直接影響叔父們的利益結構,正所謂「擋人財路者,如殺人父母。」於是,叔父們在政權交接尚未穩定之交,與權臣馮錫範結盟,除掉絆腳石鄭克臧,換上十二歲仍懵懂無知的鄭克塽,鄭家宗族與權臣就可完成權力再分配。

對於理性中立()選民,喔不是,是第三勢力,只要拿捏住中立人士向來標榜藍綠一樣爛,喔……不是,是明清一樣爛啦~反正中立人士最怕弄髒手、最擔心汙了名聲,這類的人,只消拿「維持現狀」來包裝,他們也就另立山頭、坐山觀虎。

既然要奪嫡爭位,自然得操作輿情。自詡身為高貴鄭氏血統的叔叔們,瞧不起血統不夠高貴不夠純粹的鄭克臧,他們無法忍受「雜種仔」成為新的統治者。舞台上瀰漫的恨意,竟與今天滯台49華國遺老遺少們的仇恨本土執政黨的論點,有87分像。

「得位不正」、「德不配位」的輿論必須傳播出去,認知作戰的效益才會浮現。就看馮錫範大肆操弄假資訊,運用親兵(網軍)在府城四處散播謠言,在資訊還位透明的狀態,營造民心不穩的情勢,多數人云亦云的民眾自然以為一切亂象都是因為鄭克臧「德不配位」。

終於,人民的憤怒被操作成功,輿論燒到北園別館身居後宮的祖母,董國太耳中。形勢呈現出「鄭克臧不倒,東寧不會好。」的狀況,即便董國太深知鄭克臧素有幹才,本想保住克臧,也不禁被蒙蔽。最終,壯志未酬的鄭克臧,血濺中堂,死於親叔叔們與權臣的血腥政變。

東寧遺族

權力交接的血腥總是由戰勝的一方,輕易的抹去。不多時,堂上的鮮血就被洗去,重新妝點,十二歲的猶如傀儡的鄭克塽坐上王位。

不敢惹滿清政府森77的鄭氏宗親與權臣馮錫範組建的東寧王國維持多久呢?16813月,鄭克臧被政變殺害、幼弟鄭克塽接位,168110月,滿清的水師軍隊由施琅率軍,兵臨城下,東寧群臣只能開門投降。東寧遺族全體被連根拔起,移居北京,自此活在滿清政府的眼皮子底下,驚懼憂慮地走完投降者的後半生。

節目單中,編導王友輝老師認為,東寧王國歷史很短,正因為短,東寧的發展宛如台灣這塊土地政權更迭的縮影。從東寧王國看今天的台灣,其中的對照,不言自明。

關於女性角色

編導王友輝老師肯定特別憐惜權力夾縫中或生活或犧牲的女人們。

這些女性角色,或為家族支撐、或為兒女計之深遠,又或是想活出自己卻求而不得,她們是一群將自己的血肉奉獻給家族延續的母親,亦象徵養育子民的台灣后土。

不論是鄭成功元配董太夫人、鄭經的情人也是幼弟乳母昭娘,又或是鄭克臧之妻亦是陳永華女兒的陳氏,她們各有捍衛的價值、各有想要保護的人、各有堅持的信念。但是,她們的生存來自於父權宗法制度的需要,她們的犧牲亦是來自父權宗法制度的壓迫。

如董國太明知宗親血腥政變殘害長孫克臧,但為了保全也是她的家人的加害者們,她只能息事寧人的姑息,力圖穩定,對她來說,這才是護持東寧的作法。如昭娘,她的身分無法見容於當世,也為情人和兒子引來殺身之禍,她只能以一己之身作為犧牲,換取鄭經父子性命,而她自此亦為鄭氏鬼,守護自己的孩子。如陳氏,身為能臣陳永華的女兒,她的見識遠超當代女子,她只想做自己,但也深知身處權力鬥爭核心的夫妻二人恐難全身而退。夫婿克臧含冤枉死後,她據理力爭,為夫婿求得監國之禮厚葬,並且看透權力的殘酷,監國都無法保全自己的生命,更遑論孤兒寡母,於是,擺在她眼前只有七尺白綾的結局。 

對比檯面上的男人的權力鬥爭,王國政權交替的動盪,女人們掙扎求存,延續生命,就像是逆來順受的台灣母親,明知無力扭轉,仍固守自己的角色,知其不可為而為之。

戲後

東寧王國在台灣四百多年的歷史,雖然短,卻留下不淺的痕跡。不只是各地的鄭成功故事,還有為台灣留下與漢民族、中原大陸的牽扯。然而,東寧王國曾有過機會,面向廣褒無垠的海洋,走入世界大航海的歷史中。

然而,選擇投降陸權國家清王朝後,台灣就成為孤懸海外的邊陲小島,大清無心也無力經營台灣。明鄭時代曾經一度繁華的台灣,自此成為大清皇輿權覽圖的「一小點」,而非海權地圖的要衝。

歷史高度疊合的奇異時間點,當今的台灣,處在面向海權陣營與陸權霸權的最前線,歷史再一次給台灣抉擇的機會,深深祈禱,莫再重蹈東寧的覆轍。

註:因輸入法無法顯示正確的鄭克臧名字寫法,臧字應寫為臧+土

編劇、導演|王友輝
戲曲導演|劉冠良 音樂設計|周以謙 舞臺設計|張哲龍

演 員
鄭 克 臧(𡒉)|張秀琴張心怡
氏|莊金梅
董太夫人|米
經|古翊汎
娘|張孟逸
範|劉冠良
聰|李冠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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