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78 -79 從父子、母子到兄弟(最終回前的畢業報告Part1)
雖說這一篇寫的是倒數第三集與第二集的戲後感,但實際上距離完結篇僅剩不到60小時,沒想到自己真的從頭到尾追了近八十集的戲,現在,戲終於要走到尾聲,有一種說不上來的悵然若失。
不過,悵然歸悵然,黯然歸黯然,我仍然以寫完戲後感來表達對這齣電視歌仔戲的情感。
78集最吸睛的就是神隱77集的銷魂歐吉桑楚寒秋終於現身,並且也因為這位歐吉桑的出現,讓觀眾從73集心痛不捨自領便當的小天得以復活重生,還盡得楚爸寒秋功力真傳,終於練得人龍合一的乾元神功,並且也徹底明瞭這十五年之所以顛沛流離、命運乖違的前因後果。
小天與楚爸寒秋的父子會面,對於主角楚小天來說意義有二:其一,他從無一日或忘尋找父親的心願,父親的死生未卜一直是小天心中未曾放下的懸念,一旦楚爸出現,對小天來說,代表他十五年來的追尋父親之路的完成,亦是前半生生命目標的抵達。其二,楚爸在山崖底下救了小天,並且用自己的內力救了小天且更進一步的將畢生內力灌注在小天身上,助其完成家傳絕學“乾元神功”,從內力的灌注到家傳絕學終於功成,完整的表達出小天是楚爸名實相符的繼承者與接續者,不論是外在的形貌甚至是內在的精神,小天完全繼承父親,取得了宗法制度上“家父長”的權力與位置。
從戲的開始,小天一直以來的生命目標就是找尋父親,伴隨這個大目標而來的是洗刷家門冤屈、光大楚家門楣,他所做的各種作為都是希望引出父親楚寒秋其人。小天是傳統意義上的長子,也是傳統意義中擁有承繼家業之責的繼承者,在作為父權代理人楚媽的教養之下,小天很自然地將傳統倫常定義的父子關係植入自己的身體之中,同時也因為父親一席的真空,使得活在傳統價值與社會規範中的小天對於父親一直存在一種根深柢固的孺慕與追求。於是乎,小天所做的每一 件事情,不論有形或是無形皆是讓自己愈發的朝向心目中的父親形象趨近,父親高大全的形象一直都是他心中的role model。
然而,對小天而言,實質“父親”角色的缺席,一直是他引以為憾的生命缺口。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在企圖得到父權的認可、宗法的肯定,儘管,從周遭所有的人的回應和反饋中,他很清楚知道自己確實是走在“對”的道路上的,但是,一直沒有獲得實質意義上“父親”的肯定,對小天來說就是一份難言的遺憾。
所以當小天在山谷底下絕境逢生的和楚爸父子重逢,並且從楚爸身上獲得了家傳武功的內力,小天在父親的認可與傳承中獲取了新生的力量,他不只是父親名義上的繼承人,更是父親實質上的接續者。並且,隨著楚爸傳功之後便即離世的事實,父子之間和平的轉移“家父長”的權力位置,小天身為兒子的責任自此完成,同時也開啟他作為楚家“家長”的開始。
楚爸和小天的會面,對於小天這個角色而言極富意義,父子之間明確意味的傳承,讓小天以取得父權力量的模式再一次“重生”,也更凸顯出小天這個角色從戲劇之始到劇末所象徵的意義,小天是傳統倫理價值與宗法制度下的受惠者,也是這套價值的守護者,再加上他成功地由兒子的身分過度為“家長”,也讓他接下來面對弟弟雲龍有了除了兄長之外還平添了更深刻的意義。
當小天哥哥與楚爸寒秋重逢的同時,雲龍弟弟好不容易過上幾天這正常人的生活,在楚媽的母愛與嬌妹的愛情雙管齊下的澆灌之下,他長久以來的不平與恨意似乎有所消減,然而,就如同洞房花燭夜嬌妹所感受到的,雲龍弟弟一直沒有真正放下過去和生母阿勾之間扭曲的愛慾,那是一份年深月久的依賴,如果他沒辦法徹底斬斷與人的關聯,那麼當他開始與人建立新的關係的同時,也無從逃躲過去不健康的人我對他的影響。
於是,他挾帶著難以撫平的委屈和複雜難言的愛憎,回到西夏,來到阿勾的面前。曾經,阿勾作為母親的角色在他的生命任意的畫下無數的傷痕,阿勾對待雲龍的情感混亂且複雜,讓雲龍無法用任何一種人倫的關係來定母子關係,而這樣的錯亂,也延伸到雲龍無法將自己安置在任何一段自他關係之中。在阿勾與他的母子關係中,充滿了不確定性,充滿了尊卑上下的權力角力、充滿了許多他無法理解和解釋的莫名情緒,阿勾蓄意的將他隔離在人我關係之外,卻又在兩人纏捲的扭曲關係中一再打壓雲龍任何自我萌芽的可能,因為只有讓雲龍一直當個長不大的孩子,阿勾才能挾愛控制雲龍,阿勾才能將“愛的給予”當作一種權力的籌碼,因為同樣心理不夠健全的阿勾只有在這樣絕對依存、絕對依附的關係中才會覺得真正“握有”。
對於長久活在阿勾強大且全面操控之下的雲龍弟弟,他的生命除了阿勾之外缺乏其他可以定著的標準,而阿勾喜怒不定的情緒一次又一次以各種形式鞭笞雲龍,這樣的鞭笞直接遏止雲龍任何一點點長出自我的可能,也直接截斷雲龍想要自外於阿勾之外的機會。
儘管當雲龍弟弟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後,因為對於命運加諸在他身上的荒謬本質產生強烈的不甘和恨意,這一份強烈的恨意讓他在真實與虛構同時崩解他人生的同時成了他一念不死的最大支撐,也因為這一份指天咒地的怨恨和敵意,令他有了斬斷一切與生命本源相關的決絕。對雲龍而言,只有斬斷過去,他才能夠不需再回顧過去,只有當他斬斷一切與人的關聯,以一種天地獨我一人的姿態往前走,他才可以不去處理成長累積的創傷對他這個人到底造成甚麼樣的傷害和影響。
但是雲龍終究沒有成為無父無母的人,走到生命轉捩點的他適逢兩份正向的愛(楚媽,嬌妹),這兩份愛的能量將他從恨的極致拉回來,然而,這兩份愛的拉力使得他從危崖邊緣回頭,但也因為回頭,他便陷入被迫回看他千瘡百孔的人生的處境。這一回看,他才徹底明白,原來他生命中最大的失落和遺落就是他和阿勾的不健全的母子關係;原來,這一份扭曲的母子關係也連帶著扭曲了他全部的生命;原來,他可以憤而斬斷與阿勾之間的臍帶卻依然沒辦法從過去的刻骨的傷痛中走出來……當他回過頭直視自己荒謬的人生之時,他幾乎沒有辦法承受,給予生命的源頭與將他推向悲劇的源頭竟出自同一人之手,而這個人是他的母親。
當恨意的高牆消退,雲龍不得不回看自己早被支解的難以聚攏的生命狀態,儘管楚媽和嬌妹給予的親情和愛情宛如一陣及時雨,某種程度潤澤了他乾涸的心靈,但是正向的愛來得太遲也太晚,雖足以給雲龍一時的安慰,卻依然無從改變或扭轉他生命的基調。
我一直覺得雲龍弟弟在79集中對自我存在的再度質疑,以及對母親曾經加諸在他生命的創傷如此難以面對,其實可以用馬斯洛(Abraham Maslow)的需求金字塔理論來理解,馬斯洛將人的需求層次分為五層(第一層生理需求,第二層安全需求,第三層社交需求,第四層尊重需求,第五層自我實現需求),一個個體之所以能夠正向的成長與發展出自我,必須立基在每一個層次需求的滿足之上,並且,每個層次需求的滿足程度也決定了一個人人格發展的境界。
而從小在阿勾不正常的愛欲控制底下長大的霸爺,除了最基礎的第一層的生理需求有被滿足之外,接下來,不論是安全需求或是對愛與隸屬關係的社交需求都很難得到基本需求的滿足。活在西夏,被阿勾養在小閣樓長大的雲龍弟弟,一直處在一種生存隨時會被威脅的恐懼之中,被與世隔絕的隔離起來,被動輒打罵的對待教養,對雲龍弟弟而言,他的生存不具合法性、不具合理性,也因為不具合法與合理性,自然就活在一種難以被認定與正名的恐懼之中。另外,自幼就被隔離的雲龍弟弟,他的生活除了一個不會言語的義叔之外,就是不斷灌輸他虛構謊言的沒藏和加諸自己愛憎怨念的阿勾,他無從獲取足夠愛的能量,也無從建立人與人雙向互動的關係。就因為生而為人的三大基礎需求沒有辦法被滿足,造就了雲龍弟弟一旦企圖建立起人與人正常雙向的關係之時,他明顯的能量匱乏與能力的力所不怠。
於是乎,當我看見雲龍對生母阿勾提出“結束生命”的哀求,與其說是尋死,更接近一種生之呼救與求援,只有生母也如同嬌妹一樣勇敢承諾給他滿滿的愛與讓他找回對生命眷戀那般強烈與正向的愛的能量,他才能夠徹底的和過去的自己和解,才能夠使這一份源自生命基調不段內耗的包袱徹底歸零,達到重生。
小天與雲龍弟弟,前者在尋找父親的路上一步一步的讓自己趨向父親所代表的象徵意義,後者在回望母親的路上一點一點的企盼折返到生命最原始的原初好讓所有的內耗歸零達到重生。
看了ep80集的預告,讓我難免心驚膽戰,我一直格外同情雲龍弟弟這個角色,一直都希望他的人生可以有停損,可以重新開始……言至於此,我竟不知道還可以用甚麼樣的詞彙來表達對雲龍一角的心疼,倒數第二篇戲後感,在此收梢……戲還沒落幕,或許,一切都還有轉圜,我如此暗暗期待著……
註:馬斯洛(Abraham Maslow)的需求層次理論是解釋人格的重要理論,也是解釋動機的重要理論。其提出個體成長的內在動力是動機。而動機是由多種不同層次與性質的需求所組成的,而各種需求間有高低層次與順序之分,每個層次的需求與滿足的程度,將決定個體的人格發展境界。
需求層次理論將人的需求劃分為五個層次,由低到高,並分別提出激勵措施。
第一層,生理需求,級別最低,如:食物、水、空氣、性欲、健康 。
第二層,安全需求,同樣屬於低級別的需求,如:人身安全、生活穩定以及免遭痛苦、威脅或疾病。
第三層,社交需求,屬於較高層次的需求,如:對友誼、愛情以及隸屬關係的需求 。
第四層,尊重需求,屬於較高層次的需求,如:成就、名聲、地位和晉升機會等。尊重需求既包括對成就或自我價值的個人感覺,也包括他人對自己的認可與尊重。
第五層,自我實現需求,最高層次的需求,包括針于真善美至高人生境界獲得的需求,因此前面四項需求都能滿足,最高層次的需求方能相繼產生,是一種衍生性需求,如:自我實現,發揮潛能等。
(原發表於臉書個人網誌與G+台灣歌仔戲社群)
留言
張貼留言